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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乐评:萨拉斯特与SSO的《布七》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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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2019年6月7号,来自于芬兰的指挥家尤卡-佩卡·萨拉斯特(Jukka-Pekka Saraste)指挥有着140年历史的上海交响乐团(SSO)演出了布鲁克纳的《第七交响曲》,这是《布七》之声时隔23年之后再次在申城的音乐舞台上响起。

一如许多乐迷津津乐道于布鲁克纳的音乐,谈起布鲁克纳音乐可以如数家珍地列出上一世纪一众布鲁克纳的演绎权威和那些著名录音,布鲁克纳的音乐演绎是有着必不可少的传承的:布鲁克纳传统。实际上,专门成立国际协会来集合一位音乐家的音乐爱好者、发扬和研究这位作曲家的音乐作品的不说绝无仅有也是不多见的。像巴赫、莫扎特、贝多芬这些伟大的不得了的音乐先贤们,我们就是从没听见过他们有什么国际协会的存在。

我们也知道,演奏布鲁克纳音乐似乎是一些德奥乐团的传统和专利,像一些先前不怎么具有国际影响的德国乐团由于在上一世纪的布鲁克纳演绎史上具有卓绝的影响力而成为名扬四海的乐团,像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慕尼黑爱乐乐团、科隆广播交响乐团(WDR)、北德广播交响乐团(NDR)就因为先后有约古姆、切利比达克、旺德的常年驻足培育而在布鲁克纳演绎史上具有巅峰一般的历史地位和声誉。其他一些德奥的古老乐团和欧美全能乐团在演绎布鲁克纳上的历史地位就更不用说了,与之合作的有名的布鲁克纳演绎大师包括像天马行空般的富特文格勒、维也纳浪漫主义学究派的舒里赫特和布鲁诺·瓦尔特、如磐石般坚硬的克廉佩勒和克纳佩茨布许、拉丁主义的米特洛普洛斯、米兰的浪漫主义大师朱里尼、顶戴各种极尊光环的指挥帝王卡拉扬、阿姆斯特丹的捕手海廷克,晚近阿巴多似凤凰涅槃地对布鲁克纳的重新认识。到了当代,布鲁克纳非但没有随着历史进程进入布鲁克纳过世后的又一个新世纪而被淡忘,反而更加走向世人的心灵深处,尤其是走向经济和民族甦醒的亚洲东方的中国,布鲁克纳音乐获得了空前的繁荣,中国的新生代音乐爱好者空前需要理解布鲁克纳的音乐。

但中国是一个没有布鲁克纳传统的国家,已有140年历史的上海交响乐团也是一支没有布鲁克纳传统的东方乐队。尽管上交的前身工部局交响乐团早在1936年首次演奏了这部作品,时隔一个甲子后《布七》才又再次出现在上交的曲目单上。而这次的演出,是《布七》暌违申城差不多又四分之一世纪后的再次登上上交的舞台。所以说,上交,这支国内最顶尖的交响乐团,看来是没有什么令人为傲的布鲁克纳传统的。而人们熟知的是,上交,是以她的弦乐声部及木管声部在近几年的稳步进步而获得共鸣的,她的铜管声部似乎还是弱项。而布鲁克纳音乐的那种厚度与鸣响离不开一支乐团的铜管声部的表现的。

而芬兰指挥家萨拉斯特,一位当代中生代指挥达人中的后起之秀,是以演绎北欧音乐作品而成名的,近年也以演绎晚期浪漫主义时期的作曲家及当代音乐作品而建立声誉。

那么,一支布鲁克纳的新生和一名来自于冰冷北欧凌冽音乐环境的指挥,他们制造出的布鲁克纳音响会是什么样的呢?

答案在6月7日的晚上揭晓。直观地说,这是一个相当成功的演出,也是一个应该铭记的演出,一个可以划入里程碑的演出。

布鲁克纳的音乐到底应该被演绎成什么样子?这个问题的答案,在约古姆**或是旺德的**,人们也许只有不多的答案。但阿巴多开创的时**始,布鲁克纳走向了一种开明的**。我们无论从现代的科隆广播交响乐团(WDR)、班贝格交响乐团还是卢塞恩节日乐团,都听到了一些新的布鲁克纳音响。这一代的新生音乐家们带给我们的不再是巍峨的阿尔卑斯山,不再是宇宙的穹隆,也不再是管风琴鸣响的众赞歌,而是奥地利田园牧歌和世俗生活。

这个迹象在上交和萨拉斯特的《布七》演出中也得到了印证。萨拉斯特的演出,全长耗时仅60分钟。但全程并无丝毫的凛厉和激越,萨拉斯特四个乐章的进行分布得非常均匀,相反,在某些段落尤其是第三乐章的几个布鲁克纳休止处甚至于有停顿过长之嫌。

仔细注意布鲁克纳的写作手法,《布七》的面貌是布鲁克纳交响曲中唯一始终保持布鲁克纳原始构想的一部(越来越多的当代音乐家采用较之上一世纪众多的布鲁克纳演绎者采用的哈斯版更原始的布鲁克纳1883年原典版):首乐章的开始在小提琴制造的震音中,大提琴奏出了宽广的主要主题,圆号与瓦格纳低音号共同吹出这个E大调旋律,及中中提琴加入进来并做平行转调;其后木管乐器部分开始加入以新的主题呼应,此时弦乐的震音改由中提琴、大提琴和低音大提琴演奏。最后,全体弦乐器组在高音部反复主要主题,结束了第一乐章的第一段。这个大约2分半钟的第一段是《布七》最重要的一段音乐,乐谱上标识的是“中庸的快板”,但不少指挥把这个第一乐章演奏成“广板”甚或“慢板”,尤以切利比达克在第一乐章中擅作小节线延长和装饰,使得第一乐章由正常的20分钟左右延长到29分钟!萨拉斯特的第一乐章略微缩短至18分半,属于较轻快的节拍型,从而使得第一乐章整体清亮明我。

同时,布鲁克纳交响曲通常出现的“云状音团”在《布七》中显示出一种非常独特的面貌。布鲁克纳的乐队往往以弦乐器的持续震音(颤音)来制造一种神秘的宗教氛围,《布七》的开端就是小提琴的朦胧的震音音群,圆号和瓦格纳号的旋律就浮现在这个弦乐的“云状音团”之上,而大提琴的宽广旋律则作为这个乐队和声的基层。萨拉斯特在这个段落制造出了一个兼具朦胧与清明的音响,现场聆听分析的结果是萨拉斯特压低了小提琴的颤音音量,提亮了铜管的音色,减弱了大提琴的力度,这样出来的音色使得《布七》的开始就与众不同,呈现出一个轻量化的布鲁克纳。音乐会后我又分别听了近十几年来的不下十个当代《布七》录音,这种弱化大提琴而提亮低音号的手法以及使得弦乐的颤音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以营造出一种虚空的境界。随着颤音的音高从E过渡到升G,这个“云状音团”的背景呈现出一派清明的静谧氛围,具有一种美好的画面感,从而也相应减弱了交响曲的众赞歌神秘性。

第二乐章被布鲁克纳标为“极庄严而徐缓的”慢板,这个乐章的写作中已经神性地传说化记录到布鲁克纳仿佛先知般预感到他所景仰膜拜的瓦格纳大师将不久于人世,从而采用了这个升c小调的慢板主题。而且乐章的配器也有深受瓦格纳影响的鲜明印记:四管编制的乐队中四支瓦格纳号和双人定音鼓奏出这个宽广徐缓的旋律,接下来过渡到小提琴应答的轻快喜悦的第二主题的旋律,力度由弱到强。整个第二乐章的定位,许多年下来被定义为“悲歌”、甚至于“悼歌”,因为前述的那个故事中瓦格纳确实如布鲁克纳预言到的在布鲁克纳创作这个乐章的不久就去世了,而且自富特文格勒以降的众多大师都加入了越来越多的悲剧色彩到这个乐章中,在德国电台公告希特勒自杀后电台播送的就是这个《布七》的慢板乐章,而布鲁克纳自己的葬礼上也是由赫尔曼·莱维一遍又一遍地演奏这个慢板来作为葬礼音乐。然而,我们仔细研读《布七》第二乐章的乐谱,神性的光辉代表的第一主题与喜悦的第二主题多次交替斡旋,虽然总体色调从广明走向暗沉、由璨烂归于平静,但始终没有见到悲切和创痛。萨拉斯特用时约20分钟创造了一个回归原始面貌的第二乐章,不仅仅是节奏和小节线把握得当,而且在组织乐队的音色来说继续弱化低音乐器的力度和音量,使得这个乐章的分量感得到收缩。

一直以来困惑我的难点始终是布鲁克纳交响曲中的谐谑曲乐章,《布七》也是如此。曾经一度,我把这个谐谑曲乐章理解为对世纪末的一种**以及对后世欧洲的浩劫的预演。但上交的这个现场演出,让我非常清楚地摆脱了这个混沌不清的烦恼。布鲁克纳乐谱上的指示是“非常快的”,由小号、单簧管吹奏的这个庄重面貌的主要主题,如果步伐变得沉重或者力度加大到铿锵决断,确实会破坏原有的舞蹈音乐的节奏。布鲁克纳用这个谐谑曲乐章回到现实世界的世俗化生活,奥地利乡村的舞会上人们跳舞、弹琴,荡漾着一种酒神般的欢乐气氛,但这是一种庄严的谐谑的氛围,不是那种明快靓丽的田园诗画。萨拉斯特的演出,是我第一次从中解读到了布鲁克纳那种矛盾性格下的宗教虔诚与世俗生活自由之间的困顿。同时,我也觉得这种无可奈何也是布鲁克纳作为世纪末的音乐家所不可避免的困惑。

终曲乐章在萨拉斯特的演绎下一承之前三个乐章的精髓:尽量呈现出恬静的景象,间或出现一种雄浑的巍峨。总的来说,《布七》的确是布鲁克纳自己的一幅音乐肖像:虔诚的天主教信仰、仰慕并尝试追随瓦格纳以及作为一位奥地利乡野农民出身的作曲家的成长经历。布鲁克纳比之马勒更多地揭示了一位音乐家内心的平和,而不是灵魂的激荡和困苦,期间间或有些对即将逝去的黄金岁月的一抹余晖的凝望与怀想。从这点来说,《第八交响曲》更是《布七》的一个漫长的延伸。

对于布鲁克纳的听众来说,富特文格勒以降的一代大师已经远去,新一辈的布鲁克纳大师正在兴起,而布鲁克纳还原**间的乡村音乐家更加迷人。

最后,对这次《布七》演出的上交大赞一笔!持续长达半小时之久的各组弦乐器震音演奏,并且要制造出各种不同的音乐效果,对上交的音乐家们来说是极大的考验,不仅仅是体力上的挑战,更是演奏水准上的一次验证。而,上交的弦乐组艺术家们无疑是得了高分的。可喜的是,上交之前的弱项铜管,尤其是圆号和低音号,在这场演出中的靓丽表现绝不在我们耳熟能详的一些布鲁克纳著名乐团之下。

经过近四分之一世纪的等待,上海的本土乐团、中国的最顶尖乐团,交出了一张完美的布鲁克纳答卷。

                                                                                                    (2019年6月8~10日于上海)



(亦可点击我的豆瓣主页,里面有图像资料和音频资料。链接:https://www.douban.com/note/721941501/

本主题由 版主 eric 于 2019/6/16 22:07:12 执行 设置精华/取消 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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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歌剧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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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切利的手法其实并不复杂,也并不玄秘,所以顶礼膜拜也就没必要了。一个世纪下来,也就一个切利对布鲁克纳极尽反洞,并没有效仿者,这就极其说明问题了。切利,对布鲁克纳来说是毒药、毒草,祸害了布鲁克纳。
最后编辑yilinliulin 最后编辑于 2019-06-19 08: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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